中國藥娘羣體首次曝光:吃激素就像吃減肥藥

本文已影響1.08W人 

“在東北,他們會說我不男不女,包括我父母”,穿着女式羊羔皮外套和短靴,留着過肩長髮,擁有姣好女性面容的王嵐說。

他的朋友也認爲他是個溫柔的女孩,但在身份證上,卻是個二十多歲的男生。來自東北的他一路順風順水,他的一切似乎都把同齡人遠遠甩在後面。

除了性別。

十幾歲,去讀大學,他覺得要做個決斷了,與初戀女友分手、留長髮、穿女裝上街……直到前年開始吃雌性激素類藥物,“我覺得這一切對我來說都特別自然,沒有別人那麼掙扎”。

在中國,像王嵐這樣的跨性別者並不在少數。據《國際非政府組織亞洲促進會2014年》發佈的一項調查報告顯示,在亞洲跨性別者佔成年人羣體的0.3%,中國大陸的跨性別者人數約在400多萬。人數不少,但關注度卻遠不如社會對同性戀羣體的關注度那麼高。

中國藥娘羣體首次曝光:吃激素就像吃減肥藥

藥娘

金星,這位從男性變到女性的跨性別者,算是中國最出位且成功的一個,而餘下的諸多人,卻生活在苦苦掙扎中,有的因此與家人徹底鬧翻,有的因爲沒有收入來源而不得不依靠易爲生,其中很大一部分人,因無錢做變性手術,而依靠吃藥或激素來維持一個相對女性化的外表,在網絡,他們被稱之爲“藥娘”。

無錢做手術靠吃藥改變

在中國大陸,服用激素類藥物的男跨女跨性別者大都自稱TS(天使),網上出現的很多“藥娘”貼吧,是他們交流服藥經驗、買藥管道的大本營。不少“新手藥娘”都是通過這種渠道,尋找服藥指南、討教對付家人的辦法的。

百度“藥娘”吧曾紅極一時,但早已被封,其後又衍生出“藥娘三區吧”等,也經歷數次被封,最後一次被封之前,藥娘三區吧平均日瀏覽量達到4000人左右。

“這個圈子的人平均年齡都偏小,14、15歲的很多”,王嵐說,“年紀再大一點吃藥不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,也就是皮膚變好一點,心情變平穩一點”。王嵐從去年開始吃藥,到現在一年多時間,一直感覺狀態挺好。

在“藥娘”相關貼吧裏,有一個常見術語叫“入坑”。與通常二次元意義上追劇追動漫的“入坑”不同,這裏的“入坑”意味着開始吃藥。

在藥娘相關貼吧,到處可見標題爲“求各位哥哥姐姐看看我是否適合入坑”的帖子,附有本人自拍照。 “老司機”們常會對這些新人進行諄諄指點,分析其個人條件,針對性列出所需要吃的藥物及種類

“如果想變成亭亭玉立的美少女,建議吃抗雄激素和雌激素就好了,一年以後你就會迷倒一波色狼。回頭率直線上升,走到街上沒人分得出你的性別,進女廁也不是問題。”一個“老司機”的帖子裏這樣寫道。

也有一些“老司機”,會專門翻譯相關藥物的外文服用說明,供新手參考使用,“基本不會出現吃藥吃死的情況”王嵐說。

“吃藥以後很有可能有勃起障礙,臉會變得更好看”,王嵐形容吃藥後的感受時說,“但我不喜歡藥娘這個圈子,負能量太重,待久了感覺比吃藥本身還傷身。這個圈子愛抱怨,覺得社會欠他們太多。”

中國藥娘羣體首次曝光:吃激素就像吃減肥藥 第2張

藥娘

“藥娘出現的最主要原因是經濟。想接受手術沒有錢,找不到工作等等;受到歧視被邊緣化,導致不敢去正規的醫院開藥,因爲可能受到醫生的歧視等等”,香港中文大學社會學系教授蔡玉萍說,“而網絡社區的抱團,讓他們可以交流心得,獲得吃藥的勇氣。做手術往往太貴,並且對他們身體有消極影響,所以他們也許想找第三條路。”

非法渠道買藥物缺乏監管

“我4、5年前就開始在網上查,都是處方藥。”王嵐說,“但你要知道國內診斷是不靠譜的,不可能給你開這些藥,但是我們有自己的購藥渠道。”

在藥娘圈子裏,通常將服藥叫作“吃糖”。據一名內地知名三甲醫院的醫生介紹,一些抗雄激素類藥物需要醫生處方纔能拿到,而一些雌激素藥物則可以在藥店購買。但藥娘族更傾向於電商這樣“既保護隱私,又安全快捷”的管道。

在中國最大的電商平臺上,多種雌激素藥物正放在貨架上售賣。也許是因爲網店的售賣規則,店鋪並沒有過多的商品描述,多寫着“圈中妹子自然知道、好吃的妹子喜歡系列”等隱晦字樣。

而在中國另一個擁有超過3000萬家商鋪的移動購物平臺微店上,其宣傳介紹則要比前者直白許多。

位於深圳的一家已經擁有四顆鑽石評級的“藥娘專買店”,一盒50片裝的抗雄激素“色普龍”售價600元,已經銷售119盒,有買家在評論中寫到,“不錯,糖好吃”。在該店鋪,其他不少藥品銷量均在數百,銷量最高的品種,已售出700多盒。

店家宣稱,藥品來自廣東、四川、安徽等地,直接由藥品公司批發,百分百正品;但同時,該店並無實體店,也未能出示相關經營資質。

藥娘羣體中,僅服藥一項,少則每月開銷幾百人民幣,多則上千。

除了在電商平臺隱祕的交易,還有商家通過QQ、微信等社交軟件進行一對一銷售。一位微信賣家介紹:“現在國內買不到“色普龍”,只能是走海外代購,美國最便宜,售價每盒40美金,但美國海關查得嚴。”

“現在中國能買到的‘色普龍’基本是從土耳其代購的, 海關沒那麼嚴”,賣家介紹,“但每次也是很少量”。他強調,國內出現的“色普龍”均是正品,“畢竟是小衆藥物,銷量小得沒有人會去造假。”

而這些非正規管道購買的藥品往往來路不明。

中國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總局熱線響應查詢稱,近年,對電商管道銷售的藥品的投訴舉報呈環比增長,這一直是監管難點,特別是微店、微商,難於追蹤;同時,市面上出現的一些高仿藥物,甚至可以做到完全模仿國藥準字號,無法判斷真僞,只有吃完才能辨別,會對消費者造成身體傷害,存在巨大的風險。

“十個藥娘九個賣還有一個在準備”

“所有的飛機都已經着了地”,藥娘“夜太美”在網上發佈了一張半身性感照片,並配上了這樣一段文字。他是一名性工作者,22歲,堅持服藥,但並不準備手術。

“夜太美”獨自居住在重慶市中心的一棟公寓,常在網絡上更新個人狀態,“你對我的態度,決定我對你的溫度”、“我喜歡過牽了手就結婚的生活,卻活在了一個上了牀就分手的年代。”……

“、全套700元”是“夜太美”的價格,“做這個來錢快呀” 。

在藥娘圈裏,流行着一句話,“十個藥娘九個賣,還有一個在準備”。因爲面臨着長期服藥或做手術的鉅額費用壓力,年齡又普遍偏低,一些藥娘選擇通過易快速積累財富。

“有人十八九歲吃了藥去賣身的,確實來錢快”,王嵐說,“他們沒什麼學歷,感覺都是初高中沒畢業,沒見識、沒閱歷、沒本事,你覺得他們值得同情嗎?我不討厭他們,但總覺得會有更好的解決辦法。”但也有人表示對此聞所未聞。當記者在多個藥娘聊天羣中詢問是否有人能提供性服務時,並沒有得到響應。有藥娘就此表態:“可以理解,也許是身不由己”。

“跨性別人士從事性服務的情況在亞洲非常普遍。因爲他們的選擇很少,又需要維持生活,又要攢手術錢。”香港中文大學社會學系教授蔡玉萍說。

與性一樣晝伏夜出的,是藥娘們的愛情。

“千萬別他媽找直男,都是玩你的”,在一個藥娘羣組裏,姐妹們七嘴八舌地討論着如何找到靠譜男友。

Frank是藥娘口中的一名“直男”,今年32歲,在一家科技公司任CTO。他和萱萱在夜場認識,和所有的一夜情故事一樣,他們喝了酒,去酒店開了房。“到了酒店他告訴我他是TS,我當時心裏很驚訝,但嘴上就說還好啦。”

在哈爾濱夏天的晚上,Frank常常和萱萱去擼串兒。萱萱喜歡啤酒,但喝一點就多,喝多了就在大街上唱歌,唱着唱着就睡着了。Frank問他的願望是什麼,他說,“當然是做個真正的女人啦!”

“可能是我對他的樣子沒有抵抗力,”Frank說,“也可能是愛上他耍賴的樣子,反正我們的關係越來越好。”像Frank這樣因爲美麗外表和軟萌個性而愛上藥孃的直男並不在少數。來自北京的“奇幻遊俠”說:“有的藥娘,給人感覺確實挺可愛的”,他今年23歲,普通上班族,在別人的介紹認識一位藥娘,“在遇到他之前,我一直沒找到合適交往對象”。

“然而,在生理構造上他還不是真正的女人“,後來Frank提出了分手。“但想起他(萱萱)說要跟我過日子的樣子,心裏還是突然軟了一下”。

“我好希望自己一覺醒來,要麼變成一個女孩子,要麼整個人記憶被剔除。但是現在我要好好活下去。因爲我有了我要的骨頭,我要保護這根骨頭呢。造化弄人,我得到的,我錯過的,都留在我的記憶裏。以後不管怎麼樣,還是要堅持走完”王嵐在問答平臺“當一個藥娘是什麼樣的體驗”下面,寫下了這樣的話。但僅過了數天,他就刪除了這句話。

刪除答案前,他的親人爲這個答案點了贊。“我哭着給她打電話,說你看到了是嗎?”他說,“我覺得不太在意,但親人就覺得,好像永遠失去了我一樣。”而王嵐希望,他可以“一點點說服她,其他的就不指望了。”

“我從東北跑到深圳,又從深圳跑到香港,”王嵐說,“我覺得自己算是這個羣體裏非常幸運的,什麼坎兒都靠自己走過來。”停了停,他說:“跨性別者跟同性戀者不一樣,沒有櫃可出;我希望,能把天花板推高一釐米,就推高一釐米。”

相關內容

熱門精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