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歲艾滋男孩的抗艾歷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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苗苗是孩子的小名。5歲的苗苗,是個細眉細眼、長相喜慶的憨娃。
他在病區裏神氣活現地跑着。有人遞給他一個蘋果,這娃用一隻手接過,把大蘋果按在腆着的小肚子上;另外一個人塞給他一個大香蕉,娃另一隻手也不閒着,不客氣地接過,將大大的香蕉接下來,按在肚子的另一邊,雄糾糾氣昂昂地回到自己的病房……
苗苗不說謝謝——娃太小,又來自山西晉南的高平縣農村,孩子還不懂得說謝。
苗苗衝着給他好吃的人眯眯笑。娃娃一笑,所有的大人都心酸:怎麼讓他得上了這麼個病?
苗苗居住的病區,是臨汾市傳染病醫院特闢的艾滋病病區,苗苗是這裏最小的艾滋病病人。
苗苗還沒出生,禍根就已種下了:苗苗的媽媽因爲生他姐姐時輸血,感染了艾滋病。那時候血液管理出現了法律上的漏洞,有的醫生與非法賣血者之間有說不清的關係,懷孕的婦女經常被大夫們遊說:“輸點血吧,輸血後生孩子,媽媽恢復得快,娃也身體好。”
婦女們也不明就裏,大夫推薦嘛,輸就輸吧。
2000年,苗苗的奶奶生了病,怎麼治也治不好,而後突然去世。
2001年,苗苗的媽媽也病了,也是怎麼治也治不好,去世的原因被確診爲腦瘤。
2002年,苗苗的姐姐病倒,腹瀉、發燒。家裏帶着孩子四處求醫,太原、陽泉都去了。苗苗的爺爺偶然間聽到了兩個大夫的對話:“這孩子不是那個病嗎?”
爺爺追上去:“是哪個病?”
大夫不吭聲了。
苗苗的姐姐越治越不行,最後連站都站不住,回家的第二天,孩子走了。
三年走了三口人,四處求醫,耗盡了苗苗家的財力,這個原本在村裏數一數二的家庭一下敗落了,欠了幾萬元債。
其實,現在回想起來,苗苗家的三口人死因只有一個——艾滋病,但當時誰也搞不清楚。
姐姐去世半年後,高平防疫站來到了苗苗家篩查,爺爺、爸爸和苗苗均接受了檢查,結果確認苗苗染上了艾滋病。
抽血化驗後發現,苗苗的CD4細胞已經下降到每立方毫米5個,可愛的娃娃,身體已經變成了一座不設防的城市,艾滋病病毒在孩子體內已經發展到一定程度,開始指哪兒打哪兒。
CD4細胞是人體免疫系統中的一種重要免疫細胞,也是艾滋病病毒的攻擊對象。正常成人的CD4細胞在每立方毫米500-1600個之間,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的CD4細胞出現進行性或不規則性下降,標誌着免疫系統受到嚴重損害,當CD4細胞小於每立方毫米200個時,可能發生多種機會性感染或腫瘤。
大夫解釋說,艾滋病病毒在體內專門尋找並佔領CD4細胞。艾滋病病毒是RNA,人體細胞是DNA,病毒進入人體內首先要經過一個逆轉錄過程,然後與人體細胞結合並進行復制,複製的速度是每年50個。一般情況下,正常人在感染了艾滋病病毒後,8-9年時間內,專門分管免疫的CD4細胞必然全軍覆沒,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就發展成爲艾滋病人。
發着高燒、拉肚子的苗苗被送到了臨汾市傳染病醫院。入院之時,苗苗只能躺在病牀上,不吃不喝不動不說話。娃已經虛弱到極點,眼看不行了。
現在看到的歡實的苗苗,已經是經過治療機會性感染,又開始抗病毒治療後的樣子。小孩得病不會裝,娃稍稍好一點,就開始滿地亂竄了。
爺爺看着苗苗發愁。就是對孩子的姥姥和舅舅,老人都沒敢說苗苗得下了艾滋病,他只說是讓苗苗的爸爸帶着孩子外出打工,就悄悄帶着孩子住進了醫院。
臨行時,爺爺只帶上了800元錢。錢來得不易,是苗苗的爸爸在礦井下一鎬一鍬地挖出來的。雖然說國家現在對貧困的艾滋病人免費治療,但飯費總要交吧?老人每天精打細算,兩個人也要支出8元錢,每個月要花250元。
於是當爺爺的不敢吃飽。買點好菜,先盡着孩子吃飽吃好,自己揀着剩的吃——不敢敞開肚皮吃啊,幹力氣活的農民都飯量大,兩人都吃飽,錢就支撐不住了。
就是這樣,爺爺也幾次要求讓孩子出院,老人沒錢,沒法繼續陪着孫子在醫院住。幸虧好心人資助了一些,苗苗才能一直在醫院住了兩個月。
苗苗不管什麼艾滋病,他只要身上不難受就興高采烈。他像個小尾巴一樣纏着每一個醫務人員,如果人家答應給他買零食,苗苗更像粘糖似的,粘住不放,直到承諾者兌現諾言。
別人問他:“喜歡吃什麼?”苗苗回答響亮:“蛋糕!”人家又問:“最想吃什麼?”苗苗更是響亮:“蛋糕!”
這幾天他又纏住了護士長郭海燕,因爲護士長答應給他帶娃娃。護士長說,孩子從小沒了媽,又沒有小夥伴一起玩,所以與一般男孩子不一樣,別的男孩子喜歡槍。
苗苗的爺爺說,苗苗雖然小,卻鬼得很。孩子在家時根本不出門,也不與其他孩子一起玩耍。在病房裏,苗苗從不提起去世的姐姐,卻屢次提起自己服用的抗病毒藥,爺爺只好打岔說那是感冒藥。
苗苗在病房裏有一個小夥伴,那是8歲的翠翠。可苗苗不喜歡她,翠翠一過來,他就頂住病房門不讓進:“她是艾滋病,跟我姐一樣,不讓她來!”
失去媽媽時,苗苗才兩歲,他對媽媽沒有印象。可沒媽的娃想媽媽。他問護士長:“怎麼別人都有媽媽,就我沒有?”他要求爸爸:“花點錢給我買個媽媽!”
國家沒有治療小孩子的艾滋病藥物。苗苗所住醫院的院長四方求助,最後按照中國疾控中心的指示,醫院按照孩子的體表面積、體重給苗苗進行抗病毒治療。藥物的副作用很大,但苗苗每次都很配合,咕嚕嚕地吃下去。
求援的信息發到了國外,明年年初將到臨汾訪問交流的幾位法國醫生,答應爲苗苗和翠翠帶來國外針對孩子研究的抗艾滋病病毒藥,醫生們數着手指一天天地等着兩個月後那希望的一天。
苗苗是個有表現欲和鏡頭感的孩子。鏡頭一舉,他就像小炮彈一樣,彈到別人的懷裏,露出向日葵一樣的笑容。
看着苗苗留在鏡頭中的影子,醫院院長感嘆:“就是用上了抗病毒藥,這娃恐怕也只有三年時間了,這還是樂觀的估計。”
大家的話音都明顯地停頓一下。接着,滿屋嘆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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